到食品公司调研,看到由传统石磨加工的面粉,不由想起多年不见的大石磨,想起小时候帮母亲推磨的点滴韶光。
磨是农耕文明的产品,相传是由鲁班创造的。拉磨一般用毛驴,人们常用“拉磨的驴”来描述出大力、扛大活儿。为了让驴不感到单调,要蒙上它的眼睛,让它有负重远涉的感觉;为了尽最大或许防止驴偷吃磨盘上的面粉,要给它戴上笼嘴;为防止驴偷闲留步,还要给它挂上铃铛,只需听不到铃铛响,就知道驴歇脚了。
上世纪六七十时代,乡村还没有电动钢磨,毛驴又都用于生产队耕田种田,所以一家一户的粮食加工,只能靠大人孩子抱着磨棍推磨。白日大人们都要参加劳动挣工分,推磨只能在收工后或许晚上,这也是学生们的放学时刻。那时候的学生放学后先顾不上写作业,更不是打游戏,而是帮着大人推磨。晚上没有电灯,人们在暗淡的油灯下抱着磨棍推磨,在几平方米的磨道上一圈一圈地转。头顶灯火晃动,墙上人影旋转,不一会儿时间就头昏脑涨、腰酸腿疼。
母亲是我家推磨的主力,她不只带领咱们推磨,还要担任筛糠、添磨、箩面。那是“糠菜半年粮”的时代,人们磨的并不都是小麦、玉米、高粱,最难磨的是那些秕糠、草籽、红薯干等,母亲要一遍遍地筛箩,一遍遍地打理。尽管如此,母亲也从不让他人替换她,只需磨棍一上身,她就从头干到尾。母亲是缠过足的,是典型的“三寸金莲”,平常走路主要靠脚后跟用力。可推磨要靠脚掌和脚趾的蹬力,她的四个脚趾都在脚掌下蜷曲着,每向前迈动一步,该是多么困难、多么苦楚。不能幻想,靠着那样一双脚,母亲怎样“走”过那一个个傍晚和夜晚。
为了驱除磨房里的单调和庸俗,也为了给咱们打气加油,母亲边推磨边讲些轻松的论题。比方讲“石头山坷垃地,走一天出不去”的谜语,让咱们猜;讲《白兔记》中李三娘因受兄嫂优待,在推磨时把孩子生在磨道上的故事。在母亲的启发下,咱们兄妹也你一句我一句地讲个小笑话,沟通一下各自的作业题,学唱几句其时流行的样板戏……单调的劳动,庸俗的磨房,竟然充弥着浓浓的童趣和融融的暖意,在咱们心灵深处嵌入了勤勉、豁达、坚毅、坚韧的性情特质。
1963年10月的一个深夜,我的双胞胎弟弟妹妹出世,但是几个小时前,母亲还在磨房里推磨。担任接生的婶子大娘疼爱地责怪母亲,不应这么不注意身体。母亲却毫不在意地说,这比李三娘把孩子生在磨道上强多了。
20多天后,母亲又出现在了磨道上。一位邻居大娘见了,说:“你出月子才几天,怎样又来推磨了?”母亲说:“现已20多天了,没事了。”话音未落,邻居大娘现已走进磨房,伸手要夺母亲的磨棍,说要替她推磨,让她快回家歇息。母亲推开大娘,一副“舍我其谁”的姿态。大娘一边疼爱地看着她,一边解下自己的头巾替她围在头上。其时已是11月下旬,气候清凉,没有一点取暖设备,磨房里柴门裸窗,四壁透风。我抱着磨棍费劲地跟在母亲死后,暗淡的灯火下,母亲那衰弱的身躯、踉跄的脚步、曲折的背影,一向深深地痕迹在我的脑海里,随同我走过幼年,走入社会,走到已逾“耳顺之年”的今日……
晚年的母亲,深受腰腿恶疾的摧残,医师说那都是年轻时过度劳累形成的。但母亲从无非难,更不诉苦。常常提起曩昔推磨的年月,母亲总是那么淡定,那么轻描淡写,像是在讲述一件邻家往事。她总是说,一辈人有一辈人要做的工作,那时咱们这一茬人都是这么过来的,不是咱一家,更不是我一个人。咱们就盼着社会渐渐的变好,盼着后来人不再受曩昔那份累,盼着你们走出磨道,走向新的日子。
现在,半个多世纪曩昔了,电动钢磨早已替代了传统的大石磨,极大地解放了劳动力,人们再也用不着抱着磨棍推磨了。但电动钢磨的高速工作,也缺少了石磨的原粮滋味。近年来,人们创造性地用电动石磨,模仿古法低速低温研磨,相同保留了石磨的滋味和原粮的馨香。
斗转星移,新时代的旋律催动起母亲从前的大石磨,母亲的滋味又回来了,但母亲却再也回不来了……